青山如黛,是文人騒客慣用的詞語;往往親臨其境,便會覺得見面不如聞名。
/ F$ [" O/ u z+ r; k+ ^山,便是那山;樹,也是那樹;與尋常景觀有幾分不同,到底難以說明;耳目能詳,便失了可以細細回味的魅力。
3 A( v! Q: B" R: K. c4 W5 Z沿途人家,如若在熟悉的路上看到一絲不同,便會覺得特別新鮮——那怕是某天路過一位與眾不同的行人。 $ h+ h6 T6 N8 p9 [( r: V# k+ E
於是,那一行三人的游山玩水之輩,路經郊野的山村時,總會讓村民們都停下手中活兒靜靜目送,直到他們走出村子,由山底走向山坡。 + }/ G$ C7 g9 a9 ]0 {# O
長者從容不逼,孩子即易生好奇,多多少少不適應對眾人投來的目光——城鎮的人雖然也時不時望向他們,卻怎麼也不比村民的目光來得深,停得久。 % n: v1 n8 p1 U% Y; a, q) N% ?
仙鳳想起最近背誦的《陌上桑》。 7 J& h& A. S x2 r5 ] {3 ]
身邊二人雖不是絕色美女,可“行者见罗敷,下担捋髭须。少年见罗敷,脱帽著帩头。耕者忘其犁,锄者忘其锄。来归相怨怒,但坐观罗敷”的影響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。 . Y' s, c: l8 t* q
人呢,皮的構造骨的構造,天子平民也一般,可某些就是與眾不同,非關衣著。
5 W" m4 O4 u3 [/ E; Q- R便如眼前人,一素一華,並肩而行,應獨立天地間,又似缺一不可,若流云朝日,渾然一體。那種外異,與其說來自衣裳,不如說來自氣質;那份內同,與其說來自心性,不如說來自冥冥中的造化——仿佛恆久以前,便存在著一種相反相成。
" Z* a3 n8 u5 G8 g' y5 s突然,仙鳳發現他們與等閑人是有那麼一點點不同——童顏白發。
" M% D9 I! P9 i. v縱是滿鬢蒼桑,歲月的痕跡卻沒有爬上他們眉頭;春去秋來,加深了眼眸間的寧靜深邃,卻沒有捎來那怕一絲的年輪的沈重。 / T; u( Y$ P" U! N8 {( o
“主人,恕仙鳳鬥膽,敢問你與劍子先生交往多少年了?”仙鳳小心翼翼地問,怕見長者怒顏。 8 ~! ~. r+ ^ U% n/ a, w. E* ^
“嗯,吾與汝相識多久?”龍宿搖著華扇,轉身問身旁的道者。 2 a# Y: d' r) W! V/ \) T0 G, U
“那得算算我與龍宿吐了多少年的槽。”劍子略一點頭,輕輕指向龍宿,“多少回是我贏,多少回是你輸。”
& Y3 ^6 H% @4 r1 b5 P. E) e2 v華扇順胸滑落,龍宿感嘆一句:“哈,好狡猾的劍子。真不愧是天下無雙的劍子仙跡,劍術是,臉皮更是。” 5 [% y0 |3 f. R( N' i+ d
“唯獨在華麗無雙的疏樓龍宿前,我才說這話,你應該高興。”一本正經答道,劍子不管那個搖扇不斷的人,繼續向前。
# b2 R' A" G# k) l4 W3 K$ g“難得。即使有影射,汝之話吾還是收下。”龍宿隨行,儒音裊裊,“勿急行,勿急行,偶然說句貼心話,匆匆離去倒讓人生疑。” 2 c- E9 S5 P+ v& t# B
“唔?”劍子停下,轉身白了他一眼,說道,“既然如此,那我們說正事。”
* Z( D2 \/ [& t4 A( C& T“正事?” # l" M1 n( d) c
“譬如說,讓仙鳳緊跟好友身側。”劍子挪挪身形,把仙鳳推向龍宿,自己正好站在三尺之遙。
1 r& ~6 T( q9 v$ S( s“劍子,這可與原先說的不同。”雖不應允,龍宿也走近仙鳳一步。 , j3 P% @, @- i( | ?" q: `( f& e
“客人已至,龍宿不一請麼?”口中打趣著,劍子目光投身驛道旁的叢林,“尋人不得,便負了這一段山路。” / e6 g" g( r7 x1 q$ k
“雖然可惜,但世間值得吾一請的,僅得佛劍與汝;吾今天尚不想破此例。”龍宿笑著,“如有人不識趣,還得請好友代勞了。” # [4 e: r9 z' { E6 i5 v
“唉,早知如此,我應綠水行舟,遠離此是非之地。”劍子低頭嘆一口氣,便見好幾隊人從林中走出——明顯,他們身後還有潛伏。 + [+ L" [3 I4 U
華扇半遮臉,琥珀眼瞳一掃來人,然後目光定在為首的人身旁,不無挖苦地說:“劍子啊,劍子,吾確應隨汝綠水行舟……衹怕,這是汝之事。”
3 n: P' E) ~- k1 t+ r劍子也認出其中有先前來“結交”的幾人,苦笑一聲:“龍宿,現在總算可以證明我的清白了。”
2 s, G) E; F4 r5 V1 Z“唔?” / @. w& @* W2 W3 _: C
“一路行來,種種打擾,並非我故意設計好友啊!”又笑一聲,劍子說道,卻惹起來人怒火。
) F9 } w4 q. Z! i. S龍宿更是全然不顧那些抽刀磨拳的人,回應劍子的話:“他們不是。但不能證明劍子汝沒讓小孩偷汝盤纏,好讓汝一路白吃白喝。” . a; u! \! i, J5 x7 y! Q( a
“耶,龍宿不借這個光?”
. n" H! q2 y7 W2 _; C“非也。餓劍子體肌,便是苦龍宿之心,吾怎麼舍得?後事暫放,汝倒先得處理眼前麻煩。” , e" Q* Q- v- r# O2 D6 v' }
“麻煩,的確是麻煩。”劍子背手而立,“不打,脣舌功夫恐怕說不通;打,即有傷體面。”
, A$ ]5 K: a2 @# h聽到他們說話越說越不中聽,領隊的頭頭終於暴發了:“那兩個婆媽的家夥,看到大爺在這裡候著,丁點表示也沒有,‘死’字怎麼寫也不曉得麼?” 1 P& b1 ?% {8 [/ A
旁邊的人也在叫嚷,什麼“說什麼讀書人聰明,連禮貌也不懂”,什麼“強龍難壓地頭蛇‘,天王老子在這裡也要禮讓三分”,什麼“姑奶奶養的”,最逗的是連什麼“滿身女娃的裝飾”,“陰柔小人”“苟且勾當”一類壓根兒沾不上邊的話也罵開了。 , t- A: g, P% m3 _! u
仙鳳聽他們嚷著,盡管沒有完全懂話中的意思,也知他們定不懷好意,與龍宿劍子間那種言辭爭鋒迥然不同;她正要為自家主子說話時,不料給劍子拍拍肩,隨後便聽見龍宿一聲冷笑:“禮尚往來,自然是禮還禮,兵還兵——不過吾與汝陌路相逢,大可略過不提。 而怎麼‘強龍難壓地頭蛇’,也衹能說與蛇鬥的並非真龍。龍行九天,自有其法則。選擇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,方有相鬥之意義,相鬥之樂趣。而諸位,不配。” % h2 C/ w( \: P, \! D; V- Q- B
“你……”從來沒有聽過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,為首的禁不住把大刀指向三人,“不知死活的家夥。” # z7 o# J2 W9 h0 N9 s4 u
“哈。”龍宿與劍子對望一眼,正打算採取行動,突然聽到遠遠傳來喊停的聲音,頗有劫法場的氣勢——然後,一名下了馬書生模樣的來到他們面前,鞠躬行禮,遞上請貼:“小的奉夫人之命,請兩位移駕寒舍一聚,以盡地主之儀。” 9 i8 y& s9 k1 w* }7 Z% a% h+ J
“三爺……”為首的漢子走上眼,剛叫一聲,又被瞪了回去。接著又聽見三爺賠禮:“家奴無禮,還請兩位原諒。”
- n0 D$ U5 S9 d9 C$ ~: W$ s, S“既不在心,談何原諒?”龍宿華扇輕搖,“既然無事……” 7 Y% [4 V& Y4 k3 L- M+ Z
“夫人之邀,受之無妨。”劍子在一旁接下龍宿之話。 $ S8 ^6 s) ~# q# {- V# N. M
“呃,劍子汝……” - v, a$ g! E+ ?1 c1 x
“游山玩水,結朋識友,正是青春出行的樂趣。一路行來,龍宿不認為此地名士乃是有趣之人?”+ i9 N) o/ L% U; Z8 \
“有趣,不等於值得相交。人生得一知己足矣;與吾深交者,得一劍子,足矣。”情深款款的話,說在龍宿口中倒似家常閑話。, ~: M( J: E: L* z ?- Y
“嗯,龍宿,你把另一至交好友佛劍分說擺到哪裡了?”邊聽龍宿念著“束之高閣”云云,邊接過三爺的請帖,劍子略略一驚,“原來還有喜事。” ) U! s- d" i2 Q s, R4 W" h
“正是。為慶大少爺婚事,夫人大發喜貼,廣邀名士,還謝兩位笑納。”三爺命剛剛到達的車停下,“如無他事,現在即可隨小的起行。”
* y i$ E7 M- w/ C# A“也可。龍宿,我們不妨一走。”拉著仙鳳,劍子二話不說走向車子。
# |3 r6 V) N0 Q |. }) s4 _- T! G“唉,吾就說劍子總抹錯油。”
; e# C+ F, t0 {/ o, r' r“油確有很多種,譬如說豆油、菜油……”
6 M. {6 O5 @. T( t. } g“還有黑油,在汝心裡。”
2 b+ l6 J% K o: i+ v“哈,好友,劍子實是一番好意!”
; o# V8 E* A& k$ N6 X9 f“吾懷疑,很懷疑……” - b B' L; _9 p2 j6 f; Z
聽見他們言語不讓,三爺不覺好笑,卻衹能強忍著命車夫驅車前行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