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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 align=center><B><FONT size=4>冬日</FONT></B></P><B></B>9 F! M0 Z, E# J2 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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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也许不能算专门为展昭这个人而作的故事。这是一个关于风尘人事的故事,在人生这个大背景里,没有主角与配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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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日,草木凋零,大地空荡荡。山岭萧瑟,古刹幽然,忽而一声钟鼓,从一片空茫中震响,向着四周散开去,终究又归了空茫。
& Z; R4 a& ^6 d, l梅若雪刚走入山门,便被两侧的泥塑金刚吸引住脚步。之前在这里进进出出多次,怎么从未发现,那两双白多黑少瞪得浑圆的眼睛,正是注视着自己的呢?那目光中饱含着浓浓的怒气和深深的嘲弄,仿佛要一直看到她的心里去。
3 r7 o/ ]# N- q! k0 g这又怎样!纵然这些泥菩萨都下得凡来,祭起法力在她的面前炸开七七四十九个霹雳,她还是要往前走的。这条路已经注定了,她是一定要走下去的。# h0 S% _3 c1 i/ k1 T2 t
梅若雪低下头,不再去看所有的泥胎木雕,直至走到大殿她才渐渐安下心,缓缓地吐出一口气。她抬起手,那双手已经不再年轻了,可是依旧很白,瘦瘦的手背上楞青的幽蓝的血管清清楚楚,纤细的十指上指甲修剪得很美。她觉得手很冷,冷得发干,发疼。她搓了搓手背,听见干燥的皮肤互相摩擦的声音。
7 t! H5 ?" V: w) S* F6 h( d. t听起来,像是会点着火似的。
) _# h9 {3 D. X" e: Z不知道为什么,这句突然从脑子深处冒上来的话让她觉得很有趣。在这样一个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时候,她笑了。
- O# y( N$ ?0 k2 s7 Y# _“女施主要烧香吗?”小沙弥的话打断了她的这个笑。
( w4 _5 \! ]! n' A梅若雪不说话,指了指身上背的香袋。
' [' G9 E$ C* x. t5 `3 I小沙弥微笑着一揖:“施主,因缘随喜,但请布施则个。”
0 s2 d5 X# I9 @- p' I+ E梅若雪自香袋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他手里,却突然怕起来,转身假装参拜大殿中陈列的镏金罗汉像,暗暗希望这孩子不要记住自己的面容。
k* T3 O8 \3 a" \4 y3 x# }1 A突地,一声钟响,唬得她猛一跳。只见僧人们分作两列向大殿中走来。正是早课时间了。梅若雪忙旋身向殿后走去。
2 B" s0 n$ w! w$ m- c' M那个人还没有来,他还没有来……& ~( j) ^% N j( J
她叹了口气,恨不得他立时就来,让这折磨快些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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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殿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庭院,冬天温存的阳光洒满了大半个庭院。一个老僧正抄手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,眯着眼睛望着院中一株菩提树,那样子非常安详。
j- y; ]' T1 j) z梅若雪忽然羡慕起那老人的安详,一种酸酸的感情在她心底蔓延开来。她不知道自己到了这样的年纪,能否享有这样的安详。
5 [- [" D3 {, I& y7 S' B9 L似乎,是绝对不可能的了……等今天过去……等今天……
4 O& _8 z3 G7 E她的眼眶湿了。她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。
0 Q) M" @) _+ k5 G% k! M很远的事了。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姑娘,有明亮的眼睛和红润的嘴唇,每天只是笑,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自己再也笑不出来。" Y* I0 R9 c- Z. y( ^
那个时候,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一般年纪的男孩,他们讨她的欢心,只为她一笑便甘愿在泥塘里打滚。他们说她笑起来很好看,比桃花开起来都要美。9 \4 F$ c9 @; t! E
她根本不在乎这些赞美,因为那些男孩子,她只喜欢其中的一个,从来没有赞美过她的一个。那是个安静的少年,白净,英挺。她喜欢他的眸子,黑黑幽幽,像一块宝石。她把自己最心爱的蝴蝶坠子送他,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扮着乖巧,甚至有些做作。终于终于,那黑色的宝石中只映着她一个人的脸了。
* L% f3 a0 E \; l5 ^% G她陶醉在自己的成功里,却忽略了自己父亲这个人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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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岁,她被父亲亲自绑上了花轿。对方是一个从未谋过面的江湖豪客,随手就撒出了价值千金的嫁妆,在兵荒马乱的当年是足以令所有的父母心动的。' o9 K5 D5 W! M- D0 k
不是没有挣扎过,她以死相胁,她心爱的少年更是持剑闯进了正在行礼的喜堂。结果那少年被新郎官轻易地丢出了门外,蝴蝶玉坠摔作两半,再也不能在两人的梦中高飞。
$ G7 _" N% a1 Z( X( N) ~那时那少年拾起半块玉坠,横剑立誓一定会回来夺回自己的新娘。她信了,傻傻藏着另外半块,痴痴等着他来。结果二十年过去,她始终在那里,他却始终没有来。
4 g. N. f0 S" M# L! C那半块破碎的玉坠子,到底也经不起岁月流转,在近年的种种颠沛流离中不知所终。7 Q" j% ?( k+ A
她的丈夫,虽然粗鲁,却始终视她为珍宝,处处爱惜。她却厌恶他,讨厌他的胡渣,怨恨他身上总也洗不去的汗味。每次闻到的时候,就会想起那个安静白净的少年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。
0 N. R1 p {( e7 b+ A天长日久,丈夫在她的眼里读出了鄙夷,难免恼怒而绝望,他向她敞开了大门:南江北海就在门外,你要高飞,就去吧!
& @ L3 C7 d( M自由就在眼前,她却没有勇气一试。梅若雪,到底只是梅花瓣上的雪花,落在哪里,就甘于在那处肝肠寸断,芳魂化缕。0 S Z/ r) ~! e7 m3 P( u! v9 e
这回子是她自己胆怯,再也怪不了谁。于是就此认命,好好地跟那粗豪的丈夫过日子,好好地生了两个孩子。那两个可怜的孩子,都承继了母亲的天生体弱,等不到长大便抛下父母去了。# ^/ X7 m$ V8 M' k
自然悲痛欲绝。这时候才明白自己的父亲当初的决绝。为人父母,那份心肠都是一般样的。
. L; l/ h* \/ c, A- V三年前,丈夫应朋友之约,去了京城,从此一去不回,阴阳两隔。她知道死讯却已经是去年的事。她等不到他回来,只得变卖了家产,北上寻夫,结果只寻到荒坟一座。
( v/ A" O% i7 R+ a- P! @顿时天塌地陷。" @7 w" @' ]* f3 `
原来那粗鲁豪壮的男子早已是她生命中的最重要的支柱。他去了,她的眼前竟是一片漆黑。及知道他是被人所杀之后,复仇的念头又成为了唯一的光明一线。
' z8 U0 m( D! l, u" t" [自有人引荐她,助她复仇。事实上,他们正缺少这样一个人。" C& N5 c! N. c
一个怎么看都很普通的中年妇人,一个你遭遇过之后很快便毫无印象的平凡路人。) n( E5 r9 k9 D" b
一个从未在东京城出现过的已经没有任何根源可查的可怜女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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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女人,她有名字,很好听的名字。她叫梅若雪。
: Q4 ^# y; [) h- [% ^( y可是你当然不会唐突地去问她的名姓,即使问了,她也会告诉你,她姓周,叫周梅氏。周是她丈夫的姓。+ A% _0 Q. b/ R4 D. Y
她还长得很美,至少曾经美丽非凡。甚至经过那许多年岁月的刀磨剑砥之后,尽管她的嘴唇不再红润,脸上有了皱纹,可是皮肤依然细腻白皙。那双大眼睛虽不复明亮,却有一种年龄赋予的温柔。7 A/ O# y- @: @# S9 L7 G! J, F( p
总之,她还是很动人的,如果你肯仔细看看她的话。8 k+ J" ~& p* L
可是谁会仔细看呢?你若走在东京城的大街上,这样的中年妇人一天便能遇见上百个,个个衣着面貌都差不多。
: R" W' A( ~7 f5 K7 e: Q c4 X但是,今天,在这个极平常的冬日,在一座寻常的山中古刹,就是这个极平凡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将要去做一件极不平凡的事——她要去杀一个名动天下的人。6 R' F0 u: c% J* X& b; @. R% Q
这个人就是展昭。
- p! g5 S6 q: v7 x7 R6 ~展昭,江湖的南侠,皇上的御猫,开封府的四品带刀护卫。% P1 Z5 n) z# d, @
展昭,一个身手极不凡的武者,能够在乱军之中剑毙敌酋的高手。$ x6 {, L# ~3 p
如果要你说出这世上有什么人能够独自空手杀死他,你会想到的,一定不是梅若雪。
0 Y2 Y0 G) ]: l h2 ^& d0 o但是“他们”派出的偏偏就是梅若雪。. y+ p/ O# O$ O$ ~) u7 v% u% n
因为他们已经料定,展昭有理由提防任何人,却绝不可能提防一个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方的正确的人。一个真正的平凡人。. h8 g5 O; x T$ j5 y S- w
这个平凡人却是有毒的。她的手指甲上涂了特制的毒液“三珍仙”,不会马上发作,然而无药可救,对习武之人尤其管用。% G3 S Q0 {* ~- M5 q% ~
这个平平凡凡娇娇弱弱的妇人会在大殿内走近展昭,然后会被一个点香的僧人无意撞倒。为了不扑倒在地上,她的手会顺势抓住离她最近的展昭的手,指甲会掐入他的皮肉。只要破上一点点皮,三天之后,这世上便再没有展昭这个人了。8 D- ?# l! [: L8 p) S7 }3 I$ j# O
这不过是他们的计划的第一步。之后显然还会有第二步,第三步。只不过梅若雪就不得而知了。到那个时候,她已经回到遥远的南方,回到家乡去了。
7 ?3 Q \6 r( ?, v$ Q3 M: S当然也有可能是死了。这样平凡的异乡女子,突然暴病客死在他乡的某个客栈里,怎么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。
9 }) f* Z8 P; k! G. L4 }7 E这件事情唯一的关键就是展昭必须在那个“正确的时间”出现在“正确的地点”。对此,他们早已安排妥当,万无一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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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n6 y4 n& a$ a" S又是一声钟鸣。僧人们开始诵经。那抑扬顿挫的吟诵伴随着法器叮叮咚咚的鸣响,在这样一个安详的冬日听起来确实有一种圣洁的意味。
H2 k; c! y1 d& R- g梅若雪却烦躁。她知道那个“正确的时刻”就要来了。等这些僧人的早课一结束,展昭便会出现在大殿中。& Z) g/ d9 L$ V# [
她没有见过展昭,但他们告诉她到时候大殿中不会有第四个人,只有一个值日僧人、她和展昭。那唯一的带剑男子,她没有理由会认错。3 E& M8 \5 _! u$ I' x
无论有多么深刻的仇恨,要一个连鸡都没有杀过、蚂蚁都不敢踩的女人去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人,她总是非常害怕的。即使这杀人的过程甚至不需要流一滴血。6 F' w* t! x! \. R
并没有风,但她打了个哆嗦。( S/ I" ^# X3 E' k& v/ T/ |7 g
“来。”一个苍老得有些嘶哑的声音在唤她。
B5 v% x% a; Z梅若雪惊诧地循声望去,是那晒太阳的老僧,正笑吟吟地盯着自己看。
& M0 s, C. J3 @6 v7 \; ?& e“来,过来。”那老僧又向她招了招手。) e$ D- l2 y7 ]' N
莫非他看出了什么?梅若雪迟疑了一下,又看看自己的双手,确定看不出什么异状,这才怯怯地走过去。
; N: X* o- J" u“这边,太阳晒着暖和。”老僧说完,又抄起手,眯起眼睛,专心地晒他的太阳。1 j, O! p. \: q: L) K1 |
梅若雪又迟疑了一下,还是慢慢伸出双手,果然,阳光沐在上面是一种从骨头里渐渐热起来的温暖。这双从昨天开始一直都冰冷僵硬的手,像是有了一点复活的感觉。
2 e2 I) e( u$ v4 a阳光是淡金色的,把手掌都染了色。
: U) {, ~& T9 `, @% Z3 j( r好美……她呻吟了一声,觉得暖洋洋的很舒坦。
! t' L: i% R' }2 X& l4 |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不到这世间的很多颜色,觉不到这许多快乐了呢?现在才发现,是不是太迟了?" r' c9 w* Y1 U3 p* R
她转过身,向那老僧深深一福:“多谢老师父。”
2 I- H- ^, v0 Y那老僧不答,抄手坐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,仿佛一座雕像。- A# x& i1 {. E$ X% Q
梅若雪忽然觉出了一点什么,伸出手,在那老人的鼻唇间探了一探。
1 w& a& t' b$ }" f1 ]这时候,大殿中的吟诵忽又高昂起来,如痴如醉,声音一直传了很远。& ?/ b$ V6 u5 }$ W3 j2 c. \- k q. }
5 Z: x% a% y9 d0 c半炷香过后,僧厨们看见一个脸白白的中年女人站在厨房外面,表情有一点失魂落魄:“请问有没有素酒?”9 I2 M; V4 L- `* @6 |- ^3 q
他们给了她素酒,她捧着酒甄,却不饮,慢慢地向大殿方向走去了。
( o/ W# N9 T; s他们想,这个女人挺奇怪的。+ y! F1 W8 I/ u8 o: S% o& P
又过了半炷香,有几个看起来和那女人差不多的妇人来讨素斋,他们忙碌起来,于是忘记了那个挺奇怪的女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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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$ |/ c0 Y' ?5 B+ |展昭走进山门的时候,僧人们刚刚收了早课。
- X8 j1 ~) @3 L' _% O门前扫得很干净,空空一片石板地上只有一片殷红的树叶,因此非常刺眼。展昭禁不住多看了它一眼,却心焦着别的事情,没有兴致去拾它起来细细玩赏。+ M- y/ i5 }6 c- y! h" E% Z, z
门口的金刚很有意思,似乎颜色着得和别处不大相同,可惜也没有时间细看。
4 w$ I6 [ E, n( J展昭苦笑了一下:赴一万个人的约都可以迟到,那个人的却不行,否则日后一定会被他烦死。
; T* D7 K: L3 q) @那个人就是锦毛鼠白玉堂。* u3 m% [1 ~% ?" c0 D
白玉堂从来都是一个不按常理作为的人,像这样突然留下个字简便邀他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偏僻地方,已经是非常普通的一件事。
3 W- P/ I D) q当然,别人可能会以为白玉堂是任性妄为,展昭却明白他的每个看似“妄为”的举动都别有深意。所以他看到字条,并没有耽搁,立刻动身来到这里。3 ?! S) l/ o3 V4 ]
这时候略起了点风,风拂动展昭的发丝,他抬起头,正看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皮肤白皙的妇人,先他一步走进了大殿。那妇人也看见了他,还冲他笑了一笑。
5 T/ [: h8 \" Y0 i很令人舒服的笑,带着年龄赋予的某种温柔。! C) {/ k' N: Q5 Z: r& G- }# z; ?0 I
展昭也向她笑了笑。那个瞬间他想这女子应该是一个温柔母亲,有着富足美满的家庭。 R& F5 z* f. P
平平凡凡、快快乐乐的普通人啊……$ m6 `: l5 f% \0 C+ z& f
也许多年前自己没有习武,没有行走江湖,没有那些这样那样的想法,现在也是一个普通的百姓,娶了一个普通却温柔的妻子,安于简单的生活……/ b& n( \* X8 y4 q, M" ^1 g
其实也未必好过如今。展昭笑着想,白玉堂怎么还不来?莫非他已经到了,正隐身在大殿之中?这倒很像是他会干的事情。: m& L) H% I* d; O 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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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昭走进大殿,大殿里人很少,只有一个值日僧正在擦拭香案,再就只剩他与那中年妇人。
1 v9 f7 w. q* O1 y) ~+ j. S白玉堂居然还没有来,这真是奇怪啊……他的性子一向很急,很少让别人等自己,更何况是他约的别人。
) ]" O _9 D) r5 v* ]! _% u7 H. @% ]展昭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。多年的敏感,只要事情有一点点值得怀疑的地方,他就绝对会沿着疑点思量下去的。
$ n* e( `& ^% ~/ a p' |# S难道白玉堂出了什么事?. d6 e& p% g& ~7 j
在他这样想的时候,那中年妇人刚刚拜完佛祖准备站起身来,那个值日僧手里拿了一束香,正准备凑到蜡烛上点燃。
) g( m8 f/ K$ x4 J3 F接着,僧人的胳膊撞到了还没有站稳的妇人,她向他倒过来了,白白瘦瘦的双手在空气中一捞,像是要抓住什么能够稳住自己的东西。0 v; u6 R4 Z: E+ ~# w2 a
展昭想都没有想便伸出手去,一把抓住了那妇人的一只手。她的手非常凉,似乎还有一点湿。差不多就是在同时,他觉得手心里有被虫蚁夹了似的疼痛。
5 L5 t5 a, p0 V3 U8 p她站住了,慌忙抽回手。2 w5 @% ]1 j5 f% l4 A# o* [8 i, L
他摊开手心,原来被她的指甲划破了手心的皮肤,渗出了一粒血珠。
6 z/ g# u* }9 l' N一转脸,看见那妇人的脸色很难看,好像做了什么极大的错事一样。她那惶惑的眼神很叫人心疼,展昭又笑了笑,握起了拳头。
) m) C+ T/ J- D* ~“没事。”他这样说道。: B* b9 G V( _0 I) `: I5 h: d( g
那妇人点点头,转身慢慢地走出去了。
% K3 J! y( \, U% {4 |1 d' v% G大殿内缕缕青烟缭绕,金碧辉煌的佛祖淡然地望着这一切。4 V2 F' T t9 h; 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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僧人们的早课伴随着一声磬鸣结束。吟诵声了,古老的寺院内里顿时一片近乎荒凉的沉寂。
) g) l0 k' W, P梅若雪从大殿后的庭院走回来,眼神有过片刻的慌乱,然而很快镇定了。; B6 u3 y9 C& k* K" r6 e. ~
阳光仿佛跟着她一般走到了殿前,金色的,照在她的双手上闪着光。
$ Q2 ^; p- _0 j: i这时,她看见一个着灰蓝色袍子、外罩大氅的青年人,带着剑出现在山门前。
3 R; |9 J) O; T& b( Y+ j& H就是他了,他一定就是展昭。4 ~7 I4 a5 h, G' L
她奉命要杀的人。! B- n# b: D( v6 r5 r' X! C" p
她丈夫的仇人。5 ? R) k) c8 j
她看见他走过来,风吹着他的发丝,他看起来很年轻啊,好像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。她心里很虚,眼见他走近赶紧冲他笑了一笑。& }# H/ J0 u5 v# L( p& a
那个笑容一定很僵硬吧。6 c7 i( u6 R' Q3 X
他很有礼貌,也回了一个笑容。她发现他的眸子很黑很深,像一双黑色的宝石。$ H5 o' J, u! q) c8 m! \
也许,这世上有很多相似的少年,可是实在不该让她在此刻遇见。她听见自己心底传来一些惹人哭泣的细碎声音,不敢再看第二眼,匆匆进殿。
/ t3 Y- |. F B0 l& |就在这个大殿中,梅若雪依照计划走到这个眼睛很黑很深的青年近旁,然后那个正在点香的值日僧人果然“无意中”撞倒了她。她的手绝望地顺势抓向离她最近的展昭的手……指甲掐入了皮肉。
7 H, Z. r& ]' U( K' L唯一超出意料之外的,是他手的温度。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,竟还那么温热,就像方才的阳光。8 d* ^( P9 Z) P" H
# V$ w4 M' H$ M& d) I! `9 T直到走出山寺的大门,她还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。
, t2 e$ a7 O! L3 s回头看看,那双金刚还在原处,灼灼怒目。可是她却不再害怕,心想这不过是一对泥胎的兄弟,中看不中用罢了。' n9 c. b4 ?: Y0 E1 J
略抬一抬眼,看见“兰若寺”三个刷了金粉的大字,她忽然感到说不出的轻松,猛一转脸便向山下走去。, ^9 f/ U# M# L+ d) U: R
|4 m4 Q0 ? Q7 Q( F# I0 h# C& V这是一个冬日。草木凋零,山岭萧瑟。山中有古刹幽然。! V5 x Z3 {; H8 I* m0 h) D: M3 j
忽而一声钟鼓,从一片空茫中震响,向着四周散开去,终究又归了空茫。! w( }5 T6 K& t) _5 i# X9 U) g
梅若雪独自走在下山的路上。她走着走着,眼睛渐渐亮起来,双颊也染上了淡淡的红晕,仿佛又回到了堪比桃花的当年。$ Z2 `5 M+ R n. n) w7 g
当年……当年曾听说泰山以东便是大海茫茫,一直神往,却不曾有机会一见。如今既在岭北江南都已没有家,何不远远东去,看一看传说中的大海? {0 y: c* U. d0 l) p# r+ B( `
阳光真实而温暖,轻轻抚着她的双手。这双手纤瘦、白皙,连血管都能看得分明。她抬起自己的手端详,偷偷一笑。1 D' N8 v# P7 F; p: V! X
这双手很干净,早已没有毒。! c! _8 @( `7 P
就在展昭来之前,她花了半炷香的工夫用素酒仔仔细细地洗了手。她记得他们曾经一再地叮嘱她,双手千万不要沾酒。1 H7 {0 \" ~9 @) j* h0 r
“三珍仙”遇酒即化。0 \* f: D5 q$ b2 i# D6 r
就在最后一刻,她放弃了刺杀。
4 _7 s3 W' P2 B- @7 ^" f她想她应该宽恕那个素未谋面的人。! F& o# Y X* ?2 T# d
这个冬日的风,似乎也不是那么冷的,而且从中能够嗅到隐约的青草香气。
% ?% ?8 R; D3 C6 N* B- k春天很快就会来了吧……寒梅映雪万物萧杀的时节已经过去。7 K8 j. P/ I6 L& _) g' A& }
在新的春天,谁都有机会重新开始。
9 e& g* l2 a" s& L; E! ?如果那缕冰冷的剑光没有出现的话。
, y1 A Z( w7 d一个黑巾蒙面的男人,横剑立马,挡住了她的前路。
4 k' h0 d& U4 n& j( Z3 f9 {梅若雪的心重重往下一沉。这么快就来了,灭口的人!3 V! ?( o0 F+ j: \: c
就在此时,他们都听见了马蹄声由远及近,快得不可思议。, `' }/ b2 v ]
* Z0 @7 S; G5 t6 d6 U/ y纯白衣襟飘动,仿佛西天的一抹云丝。
* @! R- D- W# W: A9 ]白玉堂飞马上山,心急如焚。! L) w$ _" O* j- {
他两个时辰前到得开封府,方知展昭竟被别人冒充自己笔迹的一张留条诱来这深山中的兰若寺!
, O9 Z$ N& ~+ |* p会无好会,他已完全不敢想象此刻事情发展的方向。
2 Z& C( i8 X4 ^0 y3 |9 C白马拐过一个山梁,他抬眼便见一个黑巾蒙面的男人高擎长剑,向一个背着香袋的女人劈下。6 `1 c+ s6 ?5 C3 H
马快,不及剑快。而那剑,却快不过陷空岛白五爷的飞蝗石。
% c4 M7 E. d7 e9 ^一刹那,随着一声惨叫,那长剑飞离了主人的手掌。下一个刹那,白玉堂从白马腾身跃起,一个起落,一脚将那蒙面男人踹下马背。# ]: E- I: E3 _3 a H
那男人顺势一伏身,从靴筒中拔出一把泛着惨绿光芒的短刃,抬手便向白玉堂小腹刺去。
! }3 w" u. f% Y6 v匕首现得突然,连白玉堂都不得不退。白玉堂不喜欢退,他的招式惯常刚硬霸道,即便是退,也要以退为进。6 B5 d& I8 D% K0 r3 @ ?' F
又一个刹那,白玉堂整个人都向后缩去,身子先是一小,再猛一伸展,顺势将腰际长刀拔了出来,刀锋发出一声破空之响,平砍出去,斩在匕首中段,将其生生断作两截。
5 l; u) X% I1 t* g+ S# i9 P那蒙面人也被刀气弹开去,狠狠撞在一棵树上,又摔落地下。他挣了一挣,竟爬不起来,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。% B( V8 u7 o" w* _' k5 N5 ^2 a# [
白玉堂大步迈过去,站直了身躯,用刀尖指向那人:“你因何要害她?快说!”
3 o6 N- f0 g/ P+ y1 q谁知那人猛然窜起,一伸手从另一只靴筒内拔出了一把同样的匕首,直舞得繁花乱坠一般,乘着白玉堂近身,杀向他来。
/ R# V Z4 Y, Q% h这一变之下,白玉堂的眼中也不禁添了几分讶异之色。他的刀却在那点滴的惊异消失之前划破了冬日干冷的空气,从令人眼花缭乱的碧色光晕之中准确地刺入,直刺入那男人的胸膛。
q# z. A$ @) b3 }% `; w3 P仿佛可以听到心脏破碎、血液倒流的声音……生命骤然消逝的声音。
8 f w9 _7 g Y+ d p- N1 }* a白玉堂挑开尸首的蒙面黑巾,却是一个四十多岁面容消瘦的男人,颔下有青青的胡渣。实在算不上英俊的一个人,这张脸更是毫无特征,看毕就忘。
( e. \; ^% z8 W“何苦……”他收刀的同时,听见那仍然跌坐在地上的女人如是低声呻吟了一句。" `( h" D3 v2 a" X6 g s5 H
他扶她起来,她却还是不能行动。由于她那么普通,实在看不出什么异状,他便牵了那蒙面客的马,扶她上去。
' m8 X: L5 T) Q她坐在马上,向他微微一笑。白玉堂以为自己看花了眼——那刚刚逃的生天的女人笑容竟是如此的安详……她骑着那马慢慢下山去了。
) `% F4 D( g! x) j) K/ b) [ m他急着赶去兰若寺,翻身上了白马,突然看见地上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地反射着阳光,一时好奇,便又跳下马来。# F8 f. z6 _7 r5 d; V3 N
原来从那死人的脖颈里掉出来一个白色的小东西,光润润的,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白玉堂觉得这东西很眼熟,他顺手将它摘了下来,仔细看了看,大叫了一声“不好!”
# y. m3 _. A- G- Q9 M& T他记得展昭也有这么一件小东西,简直和这个人的一模一样。
# O1 _ j8 T& P, r+ \- v难道展昭已经……他再不敢想下去,急冲冲地跃上马背,向兰若寺飞奔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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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昭当然没有死。事实上他在兰若寺里什么事情都没有遇到。白玉堂到的时候,他刚刚走出山门,拾起了那片红叶。
+ d% L D( y4 \7 P- d1 ~$ R白玉堂看到他,还没有下马,便已说出了两句话。
W5 l: b* q* t5 c7 @% c3 A3 a第一句是:“臭猫!那字条是有人冒充我留的!”第二句则是:“啊,你手里这片叶子哪来的?真漂亮!”+ D" W* {6 A0 J, ~
展昭微笑道:“等不到你,我已经猜到一半,你的信用不至于这样差的。”
2 s: z+ s4 E9 r' [% T白玉堂哈哈大笑,跳下马背,向展昭摊开了一只手,手心里是半枚白玉蝴蝶坠:“臭猫你看看,是不是你的东西掉了?”
2 s; T8 a# T9 T. C! \# Q8 T/ t“不是。”展昭摸了摸怀里,也掏出一枚相似的坠子,“我的在这里。”
' W2 a$ S; A, `8 Z" j' V( o冷不防已被老鼠爪子劈手抢了过去:“咦,怎么看起来好像两半个?我来拼拼看……啊!真的是一对!”
( t( m+ K, k0 W q8 {白玉堂的脸色变了,“展昭,有这坠子的,会是你的什么人?”6 ]+ h0 H9 G; d& q8 H
展昭接过去,扫过一眼,淡淡道:“这不是我的坠子。三年前我奉命捉拿大盗黄绲,在混战中他的结拜兄弟周彪伤重不治,这坠子便是他临终之前托付给我,要我转交他夫人的。他说,这是他夫人少年时候的爱物……这个周彪,他是一条好汉。”. n/ I5 K+ e: K! H* k
白玉堂一拍脑袋嚷道:“噢!我想起来了!那个周彪,不就是被自己的结义弟弟从背后一刀砍死的嘛!死得太不值了!啊,猫儿,你怎么没去找他老婆?”+ o% V2 L7 \9 j& o- v" y
“我去过。”展昭摇摇头,“我去年方才有机会南下,那周夫人却已经不在那里。我还记得,那周彪说过,他的妻子闺名唤作‘梅若雪’……很好听的名字。”5 E6 d; y/ u" C+ S! F5 {6 z
白玉堂挠头道:“唔……的确好听,不过你何必答应一个不相干的人这种事情……”
2 f" D2 P3 E5 @, d& W+ {展昭没有回答。他从白玉堂手中取过玉坠,喃喃道:“果然是一对……”1 k' i7 H2 w( X4 b& v$ d
白玉堂道:“我想那位周夫人梅若雪已经不需要这个了……我是在一个男人身上拿到这个的,那男人已被我杀了,就在方才。”' p& {# a( D+ z3 L6 A
说到这里他顿住了,看了一眼展昭,见后者的面色很是平常,没有什么变化,方才继续说道:“那人身手相当不错,训练有素。我真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想要劫杀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……可能,这家伙真是穷途末路了呢。”
+ S9 ]3 t- s8 b* H白玉堂说到这里便停住了。展昭也没有立刻去接他的话,。令人不安的沉默在两人间缓缓蔓延,持续了好一个片刻。
+ ?: _. [9 n5 E$ B沉默是展昭打破的。展昭忽然笑了。他看一看手中的玉坠与红叶,自嘲地笑了:“也许真是我多事了吧。”/ r* ~: D( s7 i1 S8 I
这时候山寺突然钟声大作,一声紧过一声。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,异口同声道:“这……是丧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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~' y9 m2 M4 B2 z: f" @ F那年的那个冬日。草木凋零,山岭萧瑟。山中的古刹兰若寺传出了几件事情。 e" x9 B8 e. T
一是前任主持慈观大师圆寂了,高寿八十六岁。据说大师圆寂的时候,名动天下的南侠展昭和锦毛鼠白玉堂都在寺内游赏,亲见霞光满天云云。
) S# N+ J3 X: p二是山谷中死了一个无名的盗匪,过了一天,开封府派人来把尸体运走了,从此寺中无人再提。
7 m# C& P. T. \7 E1 Q1 |三是第二天值日僧打扫大殿的时候,看见佛前的供桌上多了一块破碎的蝴蝶玉坠,映着红烛火焰与佛像的金辉,煞是好看。那坠子已被拼合起来,洁白的蝴蝶伸展着翅膀翩翩欲飞……只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……
. Y- Y2 b9 J: s% p3 |1 M于是,那玉坠便被当作慈观大师圆寂后降临的种种异相之一,被列为寺中瑰宝,世世供奉了下来……' [2 r# F- A& ~' F/ ]9 @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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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有一篇后记奉送,过几天贴,到时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。个人认为后记写得比正文好得多,而且看不懂正文的也可以去看后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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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r: z, K) x- V, W[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-1-25 12:47:13编辑过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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